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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16日-4月28日,从北京到武汉,72天里,摄影师按下15215次快门,拍下武汉从沉睡到苏醒。记录,也许能成为对抗时间的方法吧。希望所有人,都不要忘记这一个春天。
摄影并文丨炀燚 编辑丨周安 车车 出品丨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 2月11日,我打开微信,询问主编有没有武汉的选题让我拍,我想去武汉。虽然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,至少要等到解封才能回北京,但依然想去。那时疫情正在关键时期,封城近20天,全国甚至世界的焦点,都在武汉这座千万级人口的城市,作为摄影师,必然想去记录。 第二天醒来,主编回复了4个字“去武汉吧”。 先是开心,而后紧张,接着开心消失,只剩紧张。打电话联系武汉的住宿、交通,在北京到处寻找口罩和防护服,购买酒精、手套、鞋套、洗手液、保鲜膜(包相机用),甚至还买了几包方便面和饼干。那时候听到的所有关于武汉的消息,几乎都是负面的,物资短缺,交通停滞,打不到车更买不到生活物资,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。越是准备得充分,越觉得武汉那些悲惨的状态如此真实,就像你的武器装备越好,你去的越是战争更残酷之地。 2月16日上午,公司帮助联系购买的防护服送到家里,我也终于集齐了能想到的所有物资出发了。 我撕下了当天的日历,这一页写着“宜抉择”。 2月16日,列车驶入武汉市区的时候,日已西沉,橘红色映在长江上,天光被铁路桥的钢铁割成几块,有一种柔软和坚硬并生的凄美。武汉站内空无一人,印证了之前对封城的想象,打不到车,出租和网约车都停了,朋友来接我,路上看到居民楼里的灯火,才稍稍松了一口气。 2月17日,武汉红十字医院。在戒备森严的急诊门口,医院的工作人员指着我说“脱了吧,没用,用我们的”,原来我从北京带来的防护服根本不是医用的,不符合进入传染病区的标准。跟着护士学怎么穿防护服,怎么密封,怎么手消,紧张得要死,生怕哪一步做错了让病毒钻进来,穿完所有防护装备就已一身大汗。两层口罩,两层手套,两层鞋套,闷热,喘不上气来,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想象医护人员每天如此的感受。晚上,从医院出来,看到一位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坐在路边。“他可能在休息吧”,我想,希望他能多休息一会儿。 2月18日,近距离看危重症病人,他们几乎没有生命迹象,就像灵魂已经离开身体了,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仪器上的数字。这时才真正理解了“弥留之际”这个词。我一间一间病房走进去,拍摄,走出来,总是拍着拍着,仪器就突然亮起红灯,响起鸣音,听得到隔壁好几个房间的仪器也在警报。我看着不断与我擦肩而过的医生们,抢救设备和药物堆在走廊,他们冲到每一个房间门口,拿上这些救命的东西进去,几分钟后出来,再冲进另一个房间,抢救一刻不停地进行,重症病房的每一间,都可以叫做“鬼门关”。 2月20日,我没有去医院,在房间整理照片,看到特别的一张。那是前天晚上从医院拍摄出来,和同事到路对面的小公园看花,一个穿着睡衣的流浪汉把共享单车停在树下,从行囊里翻出半个馒头和一个保温杯,摘了口罩,坐下吃了起来。他上方,星星点点的花瓣在路灯下晒着,散发出乳白色的暖意。那一刻好像武汉从来没有得过病,花季未迟,角落里的浪漫,也在城市褪去喧嚣后,如约而至。 2月23日,仍有一些打工者因为封城滞留在了武昌火车站,他们没有选择政府提供的免费住宿,而是领了被子和方便面,睡在地下车库里。一位60岁的大爷每天早起看书,然后在11点的时候步行前往5公里以外的汉街,收集瓶子和硬纸板卖废品。这些日子,他已经看完了厚厚的《康熙王朝》,并正在研读一本叫《微表情心理学》的书,他说人有124种微表情,如果你能记住其中的10种,那就“干啥都不用求人了”。 2月28日,在街上闲逛。社区都封闭了,居民出不来,街上空空荡荡,我正发愁该怎么采访武汉的普通人,就看到这个大爷在和楼上的大妈用武汉话聊着天,大爷就一个外科口罩,大妈什么都没有,谈话间是普通百姓那种最日常的神态,最不在乎的嬉笑和最市井的语气,两个人就这样楼上楼下,楼里楼外,墙壁和铁门分割了空间,却分不开这种联结。又说了一会,大爷挥了挥手告别,在此刻武汉空旷的街道,他依然靠右,扬长而去。 2月29日,武汉中南医院拍摄,对医护人员的爱又增加了几分。看到脱了防护服全身湿透的我,好几个护士很关心地说赶紧去换干衣服,别感冒。他们都是跟我一起从ICU换班出来的,但是比我早进去4个小时,自己也很累了,还会分心来关心我,还有人跟我开着玩笑,特别感动。以前我对医护人员没有太多感知,觉得这就是一份工作。但这次来,看着他们身穿防护服抢救病人的样子,面镜里面的水雾,久带口罩后脸上的勒痕,在我同事的防护服上画的小花,天使就该是这个样子了吧。每每听说又有医护人员病倒甚至不治,心如刀割,天使何以遭此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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